怀念音乐巨匠黎小田：人在旅途泪洒时

作者 | 阿木，资深香港电影研究者

2019年12月1日上午，香港一代作曲家黎小田先生的秘书在社交网络上发出讣告，黎小田于当日早晨7点55分安详离世，享年73岁。

长城永不倒  (Live)" singer="东山少爷;叶振棠 - 流淌的歌声  第2期" play_length="227" src="/cgi-bin/readtemplate?t=tmpl/qqmusic_tmpl&singer=%E4%B8%9C%E5%B1%B1%E5%B0%91%E7%88%B7%3B%E5%8F%B6%E6%8C%AF%E6%A3%A0%20-%20%E6%B5%81%E6%B7%8C%E7%9A%84%E6%AD%8C%E5%A3%B0%20%20%E7%AC%AC2%E6%9C%9F&music_name=%E4%B8%87%E9%87%8C%E9%95%BF%E5%9F%8E%E6%B0%B8%E4%B8%8D%E5%80%92%20%20(Live)&albumurl=http%3A%2F%2Fsingerimg.kugou.com%2Fuploadpic%2Fsofthead%2F480%2F20140314%2F20140314153804516193.jpg&musictype=2" musictype="2" otherid="t7b5i54" albumid="" jumpurlkey="t7b5i63">

“万里长城永不倒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

叠彩峰岭

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对于很多成长于七八十年代的听众来说，这几句充满着豪情壮志的歌词绝对是记忆里的一部分，即使当时不一定听得懂粤语。这首《万里长城永不倒》是电视剧《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而《大侠霍元甲》是香港丽的电视台（亚洲电视前身）于1982年播出的民国装武打片。

由徐小明监制，黄元申、梁小龙、米雪等主演，1983年时被引进在广东电视台播出，播出时可以说是万人空巷，笔者在八十年代中在露天场合看此剧时，每天至少得提前两小时才能占到前排好位置，每次片头更是大合唱这首《万里长城永不倒》。

《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歌词由卢国沾创作，作曲则是黎小田先生。

黎小田生于文化世家，父亲黎草田在青年时代时就充满着爱国情怀，上世纪三十年代时活跃于港九青年会等，不仅是教唱抗日救亡歌曲，还创作了《游击队歌》、《战马嘶鸣》等爱国歌曲，抗战胜利回到香港后他还写了《古怪歌》等粤语歌。

生于1946年的黎小田，可以说是自打娘胎里就有着对音乐的潜移默化的教育。而父亲黎草田也曾强迫他学习弹钢琴，为了训练好他的弹琴能力，无论是弹琴时的坐姿还是手放的高低等，都没有少挨严父的藤条教育，只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甚至让黎小田有些抗拒古典音乐。

而五六十年代时也是香港电台文化、电影文化复兴时，并有不少的英文歌流行，1964年披头士乐队访港时，就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也让不少年轻一代的港人纷纷组建乐队或者创作音乐，包括最广为人知的许冠杰、谭咏麟等。

而在这之前，少年时代的黎小田也就通过各个电台听了很多英文歌，并在祖母的帮助下通过吉他学习和弦、弹奏等。父亲黎草田虽然经常带着母亲和朋友去夜总会听英文歌、跳舞，但并不认为玩乐队是一件很好的事，于是一再的砸了黎小田的吉他，甚至是将他关在家里，不过这未能阻止黎小田对于玩音乐的热情。

尽管少年时黎小田也曾出演了《春到海滨》等国语片，但他的兴趣更多还是在于音乐，在六十年代初时他也到夏蕙夜总会玩音乐，当时的领班是顾嘉辉，这让年轻好学的黎小田从中学习领悟到了不少。

1967年无线电视台（即TVB）的开播，是香港的大众文化的一道重要分水岭，也为广大的香港小市民带来了不少的欢乐时光。留学返港的黎小田，七十年代初也报名参加了无线电视台首届“作曲邀请赛”并获得了季军，由此迈入了电视台的大门。

《家燕与小田》便是由薛家燕与黎小田共同主持的载歌载舞的综艺节目。五六十年代时薛家燕与冯宝宝、陈宝珠、萧芳芳等，并赞为“七公主”，七十年代返港后接受电视台邀请主持节目，她觉得自己一个女生主持，虽然说她的样子长得比较卡哇伊，也能歌善舞，但容易让观众审美疲劳，就找了黎小田做搭档，两人既唱又跳还很诙谐的主持风格吸引到了很多的观众，也成为一档影响深远的综艺节目。

当时还黎小田与薛家燕还录制了一张同名唱片《家燕与小田》，收录了《子夜》、《翠湖之恋》、《离愁》、《家燕与小田》等十二首歌曲。

那时候黎小田也很热烈的追求薛家燕，还买了一辆车开到电视台要送给家燕，但家燕的父母亲希望未来女婿不是娱乐圈的人，家燕则生怕日久生情而离开了电视台，《家燕与小田》则持续了四年。

《子夜》也开启了黎小田为丽的电视台创作主题曲的时代。

七十年代后期香港的几大电视台为了收视率，很多人都很努力去拼搏，出现了众多备受欢迎的剧集，《啼笑因缘》、《狂潮》、《书剑恩仇录》等，而伴随着电视剧播出的主题曲、片尾曲也受到了很大的重视，众多的音乐人加入了创作的行列。

相对于黄霑与顾嘉辉的这对搭档，与黎小田搭档创作的是作词家卢国沾，两人合作了不少脍炙人口的歌曲，除了前文所提的《万里长城永不倒》之外，还有《人在旅途洒泪时》、《大地恩情》、《武侠帝女花》等。

而黎小田的前妻关菊英，在七十年代末时也演唱了不少电视剧主题曲，最出名的便是电视剧《狂潮》的同名主题曲。《狂潮》长达100集，是当时比较少见的长剧，而关菊英的略带感慨的声色也为这部剧添加了不少意味。当关菊英遇到了黎小田后，很快便被才华横溢的他所折服，两人在八十年代初时结婚，但不过几年因为性格不合而离婚。

“问我欢呼声有几多

问我悲哭声有几多

我如何能够

一一去数清楚……”

香港电视台的相互竞争，也在无形中促进了香港新浪潮电影的出现，而这首黎小田作曲、黄霑填词的《问我》，便是新浪潮电影《跳灰》的主题曲。

回看七十年代的香港电影，一方面是邵氏与嘉禾的双雄竞争，也出现了许冠文的“许氏喜剧”，但绝大部分的港片依然是采取的片场、古装/民国装模式，以动作片或喜剧片为主。

而像五十年代末的《曼波女郎》这类表现城市的新变化的作品还很少。香港新浪潮电影的涌现，既是香港电影从风格上的踏入新阶段，更是香港这个“我”的主体意识的逐渐确立时。而这首歌在录制时，因为黎小田觉得有几个字用的不太好，就自作主张的改动了，黄霑还为了此事在报纸上大骂黎小田。

《问我》并不像《万里长城永不倒》、《大地恩情》等歌曲般突出的是家国情结，而是更着眼于“我”，这点抓住了时代变化的气息。

2007年的香港回归十周年时，献礼片《老港正传》便是将《问我》这首经典老歌曲作为贯穿始终的一条暗线，渲染出老港一代的情意结。而在2018年举行的《黎小田金曲50年作品演唱会》上，嘉宾周华健、王馨平、叶振棠等一起合唱了这首《问我》。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

梦境生于意念中

如你共我心不相同

一生爱情都白送……”

当然，黎小田最广为人知的，还是在新秀选秀节目上发掘了张国荣、梅艳芳这两位八九十年代香港乐坛绕不过的巨星。

1977年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张国荣，参加丽的电视举办的亚洲歌唱比赛，他选的是长达七分钟的英文歌《American Pie》，但一般来说这类选秀节目的歌唱时长只有三四分钟，于是开始时身为音乐总监的黎小田便提出了反对声，但张国荣还是很坚持，还一度希望让他清唱。尽管最后上节目时他唱的是三分多钟的缩短版，张国荣最后赢得了亚军，也得到了黎小田的青睐。

张国荣进入乐坛时，香港的流行音乐已经由电视剧主题曲逐渐的过渡到更为大众化的流行曲了，即使不说许冠杰这样的老大哥，也还有谭咏麟、林子祥、罗文，及同样很年轻的陈百强等。（从陈百强、张国荣主演的影片《失业生》中，也可以看出当时张国荣与陈百强的影坛地位之差异。）张国荣也曾说过自己刚出道时经常听林子祥的磁带，学习借鉴他的唱法，而后来在1985年的红磡演唱会上，张国荣还与林子祥一起兴高采烈的合唱了张国荣的一首代表作《Monica》。

《Monia》收录于1984年发行的专辑《Leslie》中，获得了当年十大中文金曲及十大劲歌金曲奖，而这张专辑中的另一首歌《侬本多情》，便是黎小田与张国荣合作的一首流行歌曲。

更重要的是，黎小田根据张国荣的声音特点挖掘出了他的特色。在加入华星唱片之前张国荣在宝丽金待了几年。1979年时他的第一张中文大碟《情人箭》也是由黎小田作曲，不过合作的不多，直至1983年张国荣进入华星后，他也唱出了多首个性化、代表性的作品，《风继续吹》、《有谁共鸣》、《当年情》等。

后来在吴宇森导演的动作片《英雄本色》中，张国荣演唱的《风继续吹》则渲染出了影片的悲情、悲壮，也将男性之间的情义挥洒的淋漓尽致。

多年后张国荣多次开演唱会或者接受采访时，都公开表示很感激黎小田对自己的提点、知遇之恩。

“接下来请允许我用少少的时间谢谢三位朋友，他们也是我乐坛旅途里面，重要的人物之一，第一位是黎小田，Michael。你不要见他的样子成天好像加菲猫那样成天搞笑啊。但他每次做起事来，都很认真。我记得开头录音的时候，常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不过这次我专门邀请他来帮我做嘉宾，理由就是，因为我想请他来分享我今次演唱会的快乐。”

“誓言幻作烟云字

费尽千般心思

情象火灼般热

怎烧一生一世

延续不容易……”

香港电影新浪潮退潮后，八十年代中期时还涌现出关锦鹏、张婉婷等一批年轻新导演，其中关锦鹏导演、张国荣与梅艳芳主演的爱情片《胭脂扣》便是公认的港片佳作。如梦如花月，若即若离花，风尘女子如花与富家少爷十二少的辗辗转转的爱情，在张国荣与梅艳芳的倾情演绎下缠绵悱恻，又让人怜惜。

而这首同名主题曲，便是黎小田为爱徒梅艳芳量身定做的。“《胭脂扣》是给梅艳芳定做的。这首歌的旋律真是‘扣‘，正如胭脂扣的‘扣‘’，缠绵在一起。原著是李碧华写的，她用词很美，但不‘咬音‘不押韵。后来编剧之一的邓景生帮我填词，填好后又改了一点点，就很好了。”

为了生计从小就登台唱歌的梅艳芳，少女时代在舞厅唱歌，也折服了当年的黎小田，不仅是邀请她上电视节目《家燕与小田》演唱粤剧名曲《帝女花》，还鼓动她参加新秀赛。

1982年时她凭借一首《风的季节》赢得了冠军，并与华星唱片公司签约八年，不久就推出首张专辑《心债》，而第二年推出的第二张专辑《赤色梅艳芳》拿下了五白金销量；1985年年底在红馆连开15场《百变梅艳芳尽显光华演唱会》，打破了当时香港歌手的首次个唱的场数记录，而同期新专辑《坏女孩》更是首周卖出40万张。

如果说，服装设计师刘培基是打造出“百变梅艳芳”的艺人形象的最大功臣，那么，黎小田对梅艳芳的造就更多体现在音乐演唱的提点上，特别是她的慢歌方面。包括有些作品，尽管没有黎小田的署名。

如梅艳芳为经典影片《似水流年》演唱的同名主题曲。《似水流年》是新浪潮导演严浩执导的一部剧情片，影片本身是找了日本作曲家喜多郎先生写了不少首配乐，但并没有写主题曲。华星唱片的高层苏孝良觉得这首曲简单而动听，但只有一段，过于简单，就找黎小田多写了一段旋律，并让郑国江填词。这首歌也成为了很多人的至爱之一，即使没有看过严浩的电影原作。

不过，九十年代后黎小田就逐渐的淡出了大众的视野，近年时则复出与薛家燕主持TVB的音乐节目《流行经典50年》，节目从2017年首播到今年7月时的最后一期，近90集的节目邀请到众多的昔日歌手再踏上舞台演唱当年的流行金曲，勾起不少人的成长记忆。

感谢黎小田的佳作一路陪伴走过漫漫人生岁月，也愿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