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所罕有的三彩罗汉像

“罗汉”，小乘佛教中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果位即是罗汉。

在大英博物馆33号馆的末端，有一幅宽高都在4米左右的大型佛教壁画，“行唐清凉寺三菩萨壁画”，壁画前正中位置，端坐一尊罗汉彩塑，双手结禅定印，眉头微蹙，目视前方。

这是一尊高度写实的罗汉造像，与惯常寺庙所见罗汉造像大不相同，通体施三彩釉，十分罕见，这尊辽三彩罗汉像来自河北省易县八佛洼晱子洞。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县隶属保定，位于北京西南约130公里处，古时称易州，是当时燕国的南界，荆轲刺秦的起点。

当初这批三彩罗汉像栖身的睒子洞，位于八佛洼半山腰，海拔五百米左右，这一带山路陡峭崎岖，这些罗汉是如何来到这里，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业已成谜。

这些珍贵的罗汉造像如何流出海外，倒是有相当清楚的记载，关键人物德国人帕金斯基（Friedrich Perzynski）在他后来出版的“神佛在中国：中国行记”（Von Chinas Göttern:Reisen in China）里面有较为详细的记述。

帕金斯基兼具汉学家和古董商人的双重身份，19世纪末就开始活跃于北京的文物市场。

1912年，北京的一位古董商人不无炫耀的向帕金斯基展示了一尊三彩罗汉像，这尊与真人大小相仿，通体施釉的瓷造像让帕金斯基十分惊讶，首先除了耳垂造型相对夸张外，面相如真人一般，有明显的肖像特征，身体和服饰部分都十分写实，这种风格闻所未闻，其次造像尺寸在佛像来说不算大，但因为烧造大尺寸造像工艺难度极高，因此相当罕见，帕金斯基敏锐的意识到这尊罗汉像的价值。他当场就想买下，却被告之这是个日本人订购的货，不死心的帕金斯基多方探听之后，从日本人寺泽鹿之助那里打听到了罗汉像来自易县的深山里。

首次的易县之行让帕金斯基铩羽而归，除了一个内有观音塑像的山洞，他一无所获。他找了名当地人作为眼线，让其一旦打探到罗汉的消息，立刻发电报通知他。

不久，帕金斯基接到线人发来已找到罗汉的密电，他和一名摄影师，随身带着手枪、绳索和斧头，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易县，以为病愈休养为名住进了易县清西陵的永福寺。之后在线人的带领下，攀上了八佛洼山腰，等他进了晱子洞，洞内的情景却令他大失所望，哪有什么罗汉像，只有尊陶质未上釉的弥勒像和一对童子像。

线人信誓旦旦的说，前不久还在此处见过几尊罗汉像，帕金斯基则在附近发现一些残破的瓷片，仔细辨认，觉得应该是罗汉像的残片，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从日本人那里得到消息的并不止他一个。

帕金斯基来寻宝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在永福寺的住处也被当地官府派人搜查过了。他打听到当地官府刚没收了两座罗汉像，于是主动去拜会当地官员，才得知曾有村民连夜将罗汉像盗运下山，过程中还有至少3尊罗汉像被摔碎。

1912年，民国刚成立不久，政局动荡，各处军阀仍在攻伐不休，易县主政者走马灯似的换，又有谁真的关心文物保护，所谓逮捕惩处盗运罗汉像的窃贼，不过是虚张声势，故作姿态罢了，实则是监守自盗，禁不住罗汉像所带来的利益诱惑，以官府之名禁止村民与买方交易，却私下将罗汉像售出牟利，致使罗汉像辗转分散，流落四方。

目前推论这些罗汉像应属于同一组十六罗汉或十八罗汉，除了已知存世的这11尊，其余的可能当年已被破坏，至少也是不知所踪。

这些罗汉像由于采用白色陶胎，质地紧密，通体施三彩釉，与唐代三彩形制接近，最初被认为是唐代所制，包括梁思成在他的著作“中国雕像史”中，也将其归入唐代部分。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留学攻读建筑学时，在宾大博物馆亲眼见到了一尊三彩罗汉像，给予了很高的赞誉：

“其貌皆似真容，其衣褶亦甚写实。……或容态雍容，……或蹙眉作恳切状，要之皆各有个性，不徒为空泛虚缈之神像。其妙肖可与罗马造像比。皆由对于平时神情精细观察造成之肖像也。不唯容貌也，即其身体之结构，衣服之披垂，莫不以写实为主；其第三量之观察至精微，故成忠实表现，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也。”

但唐三彩是用于墓葬的制品，从目前出土文物来看，未见过有佛像题材，大多都是驼、马、魌头、仆役、侍女以及生活器具，三彩神佛以宋元之后为多见，所以对罗汉像的所属年代存疑。

一直到90年代，技术相对成熟后，大都会、宾大、波士顿，三家博物馆用热释光测年法，对各自收藏的罗汉像进行了检测，判定最后一次烧制的时间，大约是11-12世纪，误差不超过50年，由于当时易县属辽国管辖，因此称这批罗汉像为辽三彩罗汉像。

辽建国比宋还要早50多年，作为辽最为兴盛的宗教信仰，佛教对辽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有深远的影响，到辽兴宗、道宗时期发展达到巅峰，所以在当时出现这样精彩的罗汉造像也就顺理成章了。

除了本文开头提到的大英博物馆这尊罗汉像，已知与其同出一源的还有其他十尊存世，分处于世界各大博物馆，以及为私人收藏。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是唯一藏有两尊罗汉像的，其中一尊罗汉像是这组罗汉像中唯一以老年形象塑造的，瘦削的面容，下垂的眼角，脖颈处筋络毕现，刻画十分精彩。

冬宫博物馆的一尊是从柏林带回来的，受到柏林空袭战火的波及，仅余肩部以上部分。

波士顿美术馆和安大略博物馆藏的两尊，以及属于日本私人收藏家的那尊，头部都是后期补上的。

波士顿的那尊，当时山中商会卖给波士顿前，罗汉头部已经损毁，他们不知从哪弄了个头移花接木给补上了，但风格就完全对不上了，后来波士顿找人重新塑了个头，更贴近原作风格，但依然不尽人意。

安大略那尊的头部情况类似，被安了个不属于自己的脑袋，据检测，补上的头部是明代的造像，看上去与原作极不和谐。

日本那尊头部也是明显的不协调，头部造像偏向日本当地风格，第一眼看上去让人联想起日本知名的妖怪“滑头鬼”。

这些罗汉像散处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加拿大、日本，如今要亲眼见到这些分散于世界各地的罗汉像实属不易……

作者声明本文无利益相关，欢迎值友理性交流，和谐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