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春霞:腹有诗书,生猛鲜活,用“生命”画画的荆棘少女
为什么我非要
对画画如此着迷呢
明明那么辛苦
从来没有满足过
总是想着
画得更好
但思绪那一端的灵感
总是稍纵即逝
难以捕捉
一直的一直
在挣扎中往前走
——冉春霞 《执迷不悟》
2018.5.29
齐刘海、披肩发的冉春霞是一个“沧桑”的少女。1993年出生的她眨着充满热情和好奇的眼睛,但谈及创作和对存在的思考,却流露出深思熟虑后的坚定。文学、哲学大部头赋予了她超出年龄的深沉,而绘画则成了她获得治愈的出口——这也是观者能轻易地被她的作品打动的原因——干净的画面里有充沛的诗意和鲜明的生命力。
2017年,冉春霞从上千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墨斗鱼12位“年度新锐艺术家”之一。在年度台历上,她的《抑郁症患者》旁边写着海明威的话:“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对生存的思考始终贯穿着冉春霞的成长,也承载着她作品的表达。
童年和少年期,冉春霞一直生活在搬家和寄居中,动荡感让她形成了内向敏感的性格,也让她沉默的小小身体里,禁锢着巨大的能量。
就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一样,高一那年,冉春霞突然决定要画画。在观看学校美术班的作品时,冉春霞觉得,我可以画得更好,我应该去学画画!此前,她是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专业美术训练,中规中矩,打算学医的普通高中生。
如果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幸运的冉春霞找到了自己的“命运”。
与这种命运的邂逅,也许从小时候拿着小树枝在沙子上画小动物,画黑板报总被惊叹“你画的真好”,在作业本上临摹插画,发现自己极其擅长图像记忆时就在酝酿了。
“当你做选择的时候,根本不用问别人,你心里是有答案的。”后来读到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主人公面对世人的不解,惊世骇俗地半路出家,去追求自己的艺术梦想时,冉春霞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面对她的“异想天开”,父母自然也是很反对,而冉春霞这次很坚定——请给我两年时间,如果学不好,我就去做别的事情。父亲最终答应了她的“无理”要求。
一开始学画画冉春霞就找到了对的感觉——每天画到很晚,进步飞速,在画画中找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和乐趣:“以前在生活中很麻木,可能因为小时候那种状态太长久了,终于在画画中找到了认同感,画画过程中的不确定性、痛苦、欣喜都让我着迷。”
考入湖北美术学院,读到研究生,一起奋斗上来的同学,很多不画画了,但冉春霞还是在画,“没想过要去做别的事情。画画是我余生的慰藉,在任何年龄任何地方都不会离开我的朋友。”
湖北美术学院在美丽的藏龙岛上,旁边就是碧波万顷的汤逊湖,在这个理想的造梦空间,冉春霞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江城的日光凛冽清透,穿过斑驳的爬山虎打在画架上,她可以一直画到深夜,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心里充盈着满足感,丝毫不觉得孤单害怕。
但对存在的探索从来不会是一蹴而就的,而画画的路上也充满自我怀疑和痛苦挫折。
研究生一年级有段时间冉春霞再次陷入低谷,不论是绘画的突破,还是情感的困惑,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她陷入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会有的苦苦求索。
同龄人在谈论娱乐八卦、逛街和时尚,眉头紧锁的冉春霞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在强烈的光照下被阴影笼罩,就像她画里的那些女孩
《抑郁症患者三》冉春霞 水彩57×57cm 墨斗鱼年度艺术家获奖作品
她疯狂地向哲学书籍、经典小说求索,“《红楼梦》让我了解到人性,有了换位思考的能力,每个人的成长环境、家庭背景不同,要的东西也不同,你不能强求别人活成你理解的样子,给你想要的。”
而《红楼梦》里的每一个人物,出场时就写好了结局,但依然吸引着你看他如何走向结局。《追忆似水年华》、《百年孤独》将一生甚至几世的命运展现在你面前,让你产生个体的渺小感,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待自己的孤独甚至痛苦。
冉春霞渐渐地释然了,这一次的求索,则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创造欲——如果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那就创造一些东西。她开始尝试画人物,因为人物最能直接地表达她的感受,直击她的内心。
她画得多是女孩,那是因为她觉得女性比男性更美。
“男性的故事只有成功或者失败,女性就不同了,她们丰富多彩,可以更好地帮我表达我的主题。”
《抑郁症患者系列》、《寂静中心》、《失语者》、《无法束缚的骄傲》系列,那些女孩神情或淡漠、倦怠、或痴笑、困惑,但画面的色彩并不沉闷,反而干净、色彩鲜明。
画中的女孩也像都市生活中可见的普通女孩,她们外表时尚,行为乖张,渴望美丽,又在人群中困惑。
江城夏日,没有空调的画室里极其闷热,汗流浃背的冉春霞,深深扎到自己心底,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灵感汹涌,一系列人物创作在这一阶段完成了。
说冉春霞是在用“生命”创作也不为过,她如此生猛地渴望活着,如此赤裸地体验痛苦,如此执着地探索存在感,而画画的过程,也是她与自己对话,甚至较劲的过程。
冉春霞不希望刻意去表现超出年龄的深沉和疼痛感,而是恰如其分地捕捉当下最真实的感受,这让她的画面充满了亲和力,引人触动却不矫揉造作。
《抑郁症患者》那组作品是她创作的转折点,这组作品引发了一些朋友的共鸣和极大触动,他们在画中看到了自己,甚至看到冉春霞没有预料到的更多东西。
“别人的反应让我重新认识了这张画。别人认可了这张画,感受到我感受不到的东西,让我知道了他是怎么观看这种世界,让我觉得更有画下去的动力和欲望了。我不是一个人在表达,有人在感同身受。”
“我的世界观人生观影响到别人,别人又反馈给我,让我继续有能量去创作。”这是冉春霞第一次产生出创作的自觉。
冉春霞也画静物和风景。她画理想中的的家的角落,二十多幅作品陆续被朋友和美术馆收藏。
她画心中的风景,将在宏村看到的一片田野,提炼出更纯粹的色块,“空旷的感觉,金黄的麦田,一下子抓住了我,有一种治愈感。”
或者捕捉梦中某个梦幻的场景,涂抹一片小时候总会经过的松树林。比起画景物本身,她更多在捕捉感受、氛围和记忆。
冉春霞还想继续读博士,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中继续画下去。她没有指望通过画画赚大钱,早就做好了安贫乐道、在寂寞中坚守的打算。
“我活着/不是为了画画/是为了活着/我选择了画画。”在小诗《文艺病》里,冉春霞这样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