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里安大展亮相西班牙，一文读懂他与荷兰风格派的聚散离合

谈到蒙德里安一定会想到荷兰风格派，同样，一提风格派也撇不开蒙德里安的存在。没有哪个人像蒙德里安一样对风格派的作用直接而剧烈。近日，“蒙德里安与荷兰风格派”展览已经于西班牙马德里索菲亚王后国家艺术中心博物馆正式开幕，开放时间将会一直持续到2021年3月1号。此次展览汇集了蒙德里安和其他艺术家作品，包括绘画雕塑和文档等，是自1982年以来蒙德里安在西班牙的首次大型展览。

“蒙德里安与荷兰风格派”展览现场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荷兰风格派诞生了，这是一种基于矩形、直线和彩色平面之间严格关系的抽象艺术。其实，风格派出现于荷兰并非偶然，它与人类征服自然的"荷兰精神"和宣扬克制与纯洁的荷兰清教传统相一致，其宗旨是获得和谐与平衡。

作为风格派的奠基人，蒙德里安同样希望艺术可以修复战争的创伤，让混乱的精神重归平和。然而不等实现最终目标，两者的关系在1924年戛然而止。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想进一步理清蒙德里安与荷兰风格派的纠葛关系，或许我们可以沿着时间线索从蒙德里安的创作历程中窥探一二。

01 风格的开始是真实

1872年皮特·科内利斯·蒙德里安（Piet Cornelies Mondrian）出生于荷兰中部的阿麦斯福特, 父亲是一位清教徒和热衷美术的小学校长，艺术与宗教在他的生命之初就种下了懵懵懂懂的种子。

蒙德里安

随后，蒙德里安的绘画从学院派写实起步，1905年开始尝试不同风格的绘画语言，从荷兰风景画到印象主义、象征主义和表现主义，在艺术激荡的20世纪初，蒙德里安试图找到他自己的艺术之路。

Mondrian（蒙德里安），Willow Grove: Impression of Light and Shadow，1905The Dallas Museum of Art（达拉斯艺术博物馆）

1909年蒙德里安加入了"荷兰通神论者协会"，接触了新柏拉图主义和多神论思想，宗教力量赋予了艺术神秘的象征意义。“如果宇宙万物都有潜藏的“纯粹实在”，那艺术是否也可以揭示出那隐秘的真实和普遍的共性？”这些哲学理念直接促使蒙德里安的作品摆脱自然的外形，转向内在精神的表达。

Mondrian（蒙德里安），Lighthouse in westkapelle,1909Civiche Raccolte d'Arte Applicata

Mondrian（蒙德里安），Avond evening the redtree,1910Gemeentemuseum Den Haag（海牙美术馆）

1911年，他在巴黎看到立体主义创始人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和乔治·布拉克（Georges Braque）的前期作品，大为震动，立体主义忽略对自然物象的如实描绘，强调画面的形体构成表现很适用于揭示自然的内在本质。

不过与分析立体主义不同的是，他并不用组合结构去表现三维，而是借助平面的水平线和垂直线来表现抽象景观，专注于图像的结构和组织，通过线条、色彩和区域的平衡达到画面和谐和完美。

Mondrian（蒙德里安），Gray Tree，1911Gemeentemuseum Den Haag（海牙美术馆）

Mondrian（蒙德里安），The Large Nude， 1911

Mondrian（蒙德里安），The Tree A (Arbre)，1913Tate Modern（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

Mondrian（蒙德里安），Tableau No.4，1913

然而，“理智混淆直觉”、“形式蒙蔽本质”。1913年，蒙德里安终于深刻意识到：立体主义并没有彻底实现对“纯粹实在”的表达。而艺术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将表象化的现实，还原至最本质的结构：平面、色彩、节奏与韵律。于是，他放弃了立体主义。

1914年，蒙德里安回荷兰看望他病危的父亲，爆发的一战迫使他留在了家乡荷兰。恰恰是这次的滞留，蒙德里安遇到了打破他艺术僵局的两个人。一个是从埃及艺术的简化意识中探寻灵感的彩色玻璃艺术家巴特·凡·德·莱克（Bart Van De Lerk），他只用三原色的精准，极致地影响了蒙德里安；另一个则是奥特·凡·杜斯伯格（Theo Van Doesburg）。

Mondrian（蒙德里安），Tableau No. 2 Composition No. 5，1914The Museum of Modern Art（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美国）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in Oval with Color Planes 1，1914The Museum of Modern Art（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美国）

1915年，杜斯伯格在《单一》期刊中写道：“蒙德里安真正看到了线条的重要性。几乎线条本身就成了艺术品；当被感知对象的表现放在首要位置时，任何人都必须严肃地观察。白色画布变得神圣。任何多余的线条，任何错置的线条，任何不敬与随意的色彩，都将毁灭一切——亦即其崇高性。”很明显，两人绘画理念的不谋而合：对现实的彻底抽象。二人最终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的一个展览上相见。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就是1916年蒙德里安在拉伦偶然遇到的苏恩梅克尔（Schoen maekers）。苏恩梅克尔的哲学思想受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影响，崇尚纯粹几何的美学，认为水平和垂直是世界构成的两大基础，几何的形式永远不会改变并且物质世界存在于柏拉图里。色彩也有类似的看法，他认为仅有三种原色存在，同时三原色都有各自的象征意义——黄色象征着阳光的四射运动，蓝色象征着天空的无限延展，红色则是黄和蓝晨曦时的细语交谈。

苏恩梅克尔的思想对蒙德里安来说是一种重要的启示，它提供了所有其他抽象艺术先驱者都未能发现的东西，即——通过纯造型的因素，诸如原色，以及黑暗与光明、水平线与垂线的对比，而得到最佳的表达。
万事俱备，蒙德里安的艺术思想基本成熟，荷兰风格派也即将开始。

Mondrian（蒙德里安） ，Beech tree and Farms，1916，Kröller-MüllerMuseum（克勒勒-米勒博物馆，荷兰）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1916,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所罗门·R·古根海姆美术馆，美国）

02 艺术的高潮在本质

1917年，蒙德里安与杜斯伯格、巴特·凡·德·莱克三人共同建立了名为“风格派”(DeStijl)的社团，并为该社团创办了一份同名杂志。杜斯伯格曾对风格派一词的由来这样解释：“风格是出自我在1912年的阐述：剥去本质的外形，那么你就能得到风格。” 换言之，“风格”一词正是蒙德里安一直追求的“内在与本质。”

那么，要如何表现“内在本质”呢？按着蒙德里安的说法，“自然的形式的外观瞬息万变，而实在不变。要给纯实在造像，就必须把自然的形式还原成形式的恒定元素，把自然的色彩还原成原色。”他所说的“形式的恒定元素”就是“立方体和矩形”。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number 3 with Color Planes, 1917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in color,1917Kröller-MüllerMuseum（克勒勒-米勒博物馆，荷兰）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Avec Grille 2 (B305), 1918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light color planes with grey contours,1919

在蒙德里安的影响下，风格派发展出了它自己的艺术哲学理念——新造型主义（Neo-Plasticism），新造型主义正是蒙德里安为风格派所倡导的线条和颜色使用的自由艺术创作的新风格而取的名字。

1920年，蒙德里安在《风格》杂志里对新造型主义做出解释：这种新艺术将会“发现自我”，在形状和颜色的抽象化里，即在直线和直观的原始色里。他希望倡导一种新的设计规范——和谐而有序的，通过简化所有的艺术到只留下重要的形状和颜色，并且拒绝自然形态的艺术。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C，1920

Mondrian（蒙德里安），No. VI / Composition No.II，1920Tate Modern（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

Mondrian（蒙德里安），Tableau II，1922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with Blue, Yellow, Red and Grey，1922

1923年杜斯伯格在《风格》杂志创刊五周年之际，写了一篇社论向蒙德里安致意，“尽管不同国家的好几位画家自觉或不自觉地努力创造一种新的造型表现，但在1913年前后，是画家彼得·蒙德里安第一个作为立体派富有逻辑的继续，实现了绘画上的新的造型，这一行动得到最新一代荷兰画家们的拥护，使最先进的画家们相信有可能创造一种新造型风尚。因此，《风格》杂志把蒙德里安尊为新造型主义之父。”这一段话，足可见蒙德里安在荷兰风格派的先驱地位。

在蒙德里安的带动下，一大批优秀艺术家参与其中，白底黑线加原色色块的抽象作品成为一场新艺术运动的明灯。风格派的艺术家们对他们的艺术观念深信不疑，他们甚至相信可以凭借自己的新艺术帮助世界实现现代化。赫里特·里特维尔德设计的椅子、皮特·兹瓦尔特设计的厨房、扬·德伊尔克设计的公寓，从座椅到建筑，风格派艺术无所不包，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成为可以和包豪斯相媲美的国际艺术运动。

Gerrit Thomoas Rietveld（里特维尔德），Red and Blue Chair

此次展览作品

此次展览作品

03 分道扬镳之后

好景不长，受马列维奇（Malevich）的至上主义（Suprematism）和俄国构成主义（Constructivism）的影响，1924年，杜斯伯格提出要在一系列“反构图”绘画中引入对角线，他认为垂线和水平线过于呆板和单调，而斜线则富于动感，可给画面带来生机和动势。他把其艺术主张称作“基本要素主义(Elementarism)”。这让蒙德里安无法接受，在几次争吵之后，这位新造型主义的奠基人于1925年离开了风格派。

没有了蒙德里安的风格派，似乎一切仍在运转。1926 年，杜斯伯格在《风格》杂志发表了基本要素主义宣言，指出，“一方面，基本要素主义反对过分教条地使用新造型主义，另一方面，它甚至也可以说是新造型主义的结果。最终和最重要的是它希望成为对新造型思想严肃的修正。”这一宣言标志着与新造型主义早期原则的彻底决裂，引发原团体内部成员的极大争议。

但无论如何，杜斯伯格已经做好改变的准备，他将融合了风格派、构成主义和至上主义的新艺术定义为“理性抽象”，风格派开始新的路子。或许是之前的新造型主义理念已经深入人心，也或许杜斯伯格的基本要素主义时间太短，成分太杂，1931年，风格派在他去世之后轰然解散。

Theo van Doesburg（杜斯伯格），Counter composition V， 1924，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 Netherlands（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

此次展览作品

对于蒙德里安来说，即便离开了风格派，他水平和垂直代表的稳定风格仍会继续。不止如此，他的艺术理论也越来越扎实，从造型、均衡性、色彩和社会、心理等多角度阐释新造型主义美学思想，并将之泛化到音乐、舞蹈、建筑等相关艺术门类，他坚信：未来的艺术将会融为一体，未来的社会将会更和谐与纯粹。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with Red and Blue，1927Kröller-MüllerMuseum（克勒勒-米勒博物馆，荷兰）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No. III, 1929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with Blue and Yellow,1931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B (No.II) with Red，1935Tate Modern（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

Mondrian（蒙德里安），Composition of Red and White: Nom 1 Composition 4 with Red and Blue， The Saint Louis Art Museum（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

1940年,蒙德里安移居纽约，加入美国抽象艺术家协会,对爵士音乐喜好的延续，也顺理成章地成为蒙德里安同期创作的热门主题，表现在他画面上就是黑色线条消失了，只留下红黄蓝三原色构成水平的和垂直的线条互相交融。1943年所做的《百老汇爵士乐》是蒙德里安的集大成之作，充满韵律的色块，边缘模糊的界面，四方扩散的动势，仿佛从环境乐谱里撷取出的完美篇章。

Mondrian（蒙德里安），Broadway Boogie Woogie (B323)，1942-1943The Museum of Modern Art（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美国）

回顾蒙德里安与荷兰风格派的离合关系，我们可以发现他始终不曾离开“纯粹实在”的根本所在，不曾离开他坚持的新造型主义。用蒙德里安的话来说，“绘画的根本，是以色彩和线条将宇宙万物提炼为可感知的造型”。 万物的本质都可以以垂直水平线条和原色表达，以直觉和感受来描绘心中的图景，这也使得他的作品仿佛无限平面的片段，每个方向都可以延展，画布成为完整的对象和宇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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